陳法貴見鄭思明被自己批得啞口無言，心裏不免有些得意。暗想，就憑你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子，敢跟我對陣，簡直不知天高地厚。他示意讓胡國強繼續往下說。

胡國強眉宇間露出喜色，說：“葉知秋這人十分狡猾，他沒有把心裏的怨恨發洩出來，而是假惺惺地跟我舅舅套近乎。我以為他是真心的，還在舅舅面前幫他說好話。舅舅說，害人之心不可有，防人之心不可無。葉知秋心胸狹窄、睚眥必報，不可能輕易放棄，我們一定要提高警惕，不要被他的表面迷惑。”

葉知秋冷哼一聲，心想，陳法貴真他娘的能編，還把這套話借死者來表達。反正人都死了，上哪裏去對質。

稍一分神，胡國強的話就有些疏漏了。他趕緊集中註意力，只聽胡國強說：“我和舅舅離開上海，踏上返鄉的路程。在經過南京時，上來一批客人。當時由於路途勞頓，我們也沒註意上來些什麽人。船繼續溯江而上，舅舅說他覺得老有人在背後盯著他，但不知道是什麽人。我說人坐船暈暈乎乎的，難免出現些幻覺，安慰他不要在意。

就這樣我們到了宜昌碼頭，舅舅實在受不了了，他說總覺得心底不踏實，要不我們先上岸歇息一晚，另外換班船回鄉。我對舅舅非常敬重，沒有提出異議，兩人就上了碼頭，找一家客棧休息。唉，我現在想想還是後悔，我不該答應舅舅上岸。不然船上那麽多人，葉知秋也不好下手啊！”

他拍拍自己的腦門，象是十分懊悔的樣子。旁聽席和陪審席投來一片同情的目光，轉而又齊刷刷地怒視葉知秋。

葉知秋跟胡國強在四川飯店相處過一段日子，他從未發現一向木訥的胡國強，口齒這般靈利，表演這麽聲情並茂，真是低估了。

陳法貴拍拍胡國強的肩膀，沈聲說：“人死不能覆生，還是節哀順變吧！當務之急，就是把殺你舅舅的兇手說出來，把他的罪惡行跡講出來，讓他受到法律的嚴懲，以祭告你舅舅的在天之靈！”

胡國強抹了下眼睛，挺起胸膛說：“我們在客棧胡亂用了晚飯，便當房間歇息。連日來舟車勞頓，一沾枕頭就好好睡著了。不知睡了多久，我忽然覺得肚子不舒服，就下樓去上廁所。也不知是吃壞了肚子，還是著了風寒，我拉了很久還沒拉完，兩腿都蹲酸了。想起舅舅一個人在屋裏，怕他醒來看不到我而著急，我硬是站了起來。

由於肚子還在作怪，我扶著樓梯一步一步挪上去。忽然有人急匆匆奔下來，與我撞了個滿懷。我一個立足不穩，差點滾下去。那人回頭看了我一眼，又急急忙忙跑出去，消失在漆黑中。我整個人驚呆了，因為就在那人回頭之間，借著樓梯間的燈光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人的面孔，他就是葉知秋！”

說著，他用手指向葉知秋，臉上顯露出憤怒而又恐懼的神色。旁聽席出現一片騷動，大家對葉知秋怒目而視。

陳法貴非常滿意胡國強的表現，說：“你別激動，說說葉知秋到底幹了些什麽。”

胡國強深吸一口氣，又緩緩吐出來，象是在讓自己平靜下來。他說：“我們上船時，並沒有見到葉知秋跟著上船，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？他來這裏幹什麽呢？我怎麽想也想不通。忽想起舅舅船上時說的話，我心裏一陣莫名的緊張，連忙跑上去。

樓上靜悄悄的，走道昏暗的燈光照著兩側房間，看不出有異常事情發生，我們所住的那房門緊閉著，不禁松了口氣。我推門進去，只見舅舅面朝裏側睡，便輕手輕腳爬上自己那張床，悄悄躺下。剛閉上眼，碰到葉知秋那一幕又浮現在我腦海，我總覺得一點不對勁，具體哪裏不對勁，又說不上來。

忽地，我想起出門時為了避免吵醒舅舅，沒有打開燈，現在怎麽燈亮著？還有，我舅舅睡覺一向鼾聲如雷，現在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？我猛的起來，躡手躡腳走到舅舅床邊，輕輕拍了他一下，舅舅卻沒有反應。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恐慌，揭開被子一看，啊！舅舅的脖子被利刃割開一道口子，血淌得被子都濕透了。他兩眼怒瞪，早已沒有了呼吸。”

不得不說胡國強的描述能力實在太形象了，讓眾人如身臨其境，一個個伸長脖子傾聽著。他們心裏已猜測到結果，可隨著胡國強的一聲驚叫，眾人還是嚇了一大跳，心兒撲通撲通急促地跳著，一張張臉都變得通紅。

葉知秋暗嘆口氣，胡國強這麽一說，只怕十個有九個相信了他的話，自己要扳過局面來，變得更加的困難了。

要不是在法庭上，陳法貴真想請胡國強喝上一杯，這家夥簡直就是地獄派出來對付葉知秋的惡魔。他心中狂喜，臉上卻不露半點痕跡，依然沈穩地說：“胡國強，你怎麽就確定人是葉知秋殺的？”

胡國強悲戚地說：“因為我們初到宜昌，沒有跟任何人發生糾葛，別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殺舅舅。更重要的是，我發現舅舅被殺後，檢查了下舅舅的隨身物品，其他東西都在，唯獨少了錢袋子。而我在遇到葉知秋時，看到他手中提著一個錢袋子，那袋子，跟我舅舅的那個完全一模一樣。”

“嚴懲殺人兇手！”不知誰在旁聽席喊了一聲，旁人紛紛跟著喊起來，底下人還用土豆朝葉知秋砸去。

鄭思明趕緊擋在葉知秋面前，用背部迎接漫天的土豆。

葉知秋眉頭緊鎖，很顯然，旁聽席上有韓仁甫安插的人，不然哪裏來這麽多土豆呀！現在胡國強已把眾人煽動起來，這種先入為主的手法，將使自己處於岌岌可危的地步，難道就這樣冤死了？不行，就算死也不能死的這麽窩囊。

忽然，他撿去幾個土豆，朝著扔得最狠的那人砸去。土豆劃出一道道清晰的路線，非常精準地砸在那人的鼻子、嘴巴裏。大冬天的土豆硬得很，那人鼻子快被砸扁了，鮮血直淌。他痛得大叫一聲，第二個土豆象長了眼似的，直落到嘴裏，卡在嗓子眼了。那人急得連扣土豆，土豆卻象生了根似的不出來，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。

旁聽席亂了，幾個像是他的同夥的人，合力將他頭腳倒立，又是錘胸又是砸背，卻不見效。眼看就要鬧出人命來，在一旁幫助法警維持秩序的韓仁甫，飛快的跑上去，抱著那人的腰，使勁往地上磕。

那人的腦袋撞在青石鋪成的地面，發出‘噔噔’的聲響。這樣子果然有用，撞了十幾下後，土豆終於從那人的嘴巴裏滾出來。只不過那人腦袋已經撞破，滿頭都是鮮血，早已昏過去了。

韓仁甫大怒，指著葉知秋喊：“法官，葉知秋蓄意殺人！”

法官連忙點頭說：“被告，你為什麽要殺他？”

葉知秋出了口氣，心中憋屈感消退些。他拍拍手上的泥土，說：“法官大人，剛才一幕你應該親眼目睹吧！明明是韓警長把他打成這樣，你怎麽賴到我頭上來了？你在眾目睽睽之下，也這般誣陷我，可見你平日裏是怎麽審案的。”

法官一時語塞，支吾幾下卻說不出話來。

韓仁甫瞪著眼說：“胡說八道，你不砸他，我會這麽做嗎？我這是在救他。”

“哦，韓警長原來是在救死扶傷呀！那你應該去醫院，跑到這裏來幹什麽？”葉知秋反問。

韓仁甫大聲說：“我在這裏是維持秩序。”

“既然維持秩序，他們剛開始砸我的時候，你在幹嘛？大家看看，這些人把我的律師砸成什麽樣了？”葉知秋指著鄭思明背上的點點土跡說：“我懷疑你和這幾人串通一氣，故意來搗亂。法官大人，請你把這些破壞法庭秩序的人全驅逐出去。”

法官頓時手足無措，為了這次庭審，他們做了諸多努力，甚至該在哪個環節喊口號，哪個環節砸土豆，也事先排演過，沒想到竟出這種亂子，實在始料不及啊！

他氣急敗壞地說：“他們砸土豆是為了表達他們內心的憤怒，為什麽要驅逐他們！”

“那是不是只要憤怒了，就可以在法庭上砸土豆？”

“不錯，這並不違法。”

“那我也很憤怒！”說著，葉知秋又撿起一個土豆，向法官狠狠砸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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